
刘维杰的短视频账号记录了两个孩子最后的轨迹。(资料图)
离婚后的第二天,2025年5月22日凌晨,刘维杰给不到10岁的一双儿女喂下农药。
“我说喝了这个药就可以去找你妈妈,他们说好。”刘维杰在凌晨2点19分发布的最后一条抖音配文中写道。
夫妻俩初中毕业后去广东工厂打工,20岁左右结婚生子,再把孩子交由父母抚养。孩子一天天长大,工厂的工作并不好做,十年后,他们回到县城。通过直播赚钱养活孩子的妻子,控诉妻子出轨的丈夫,看似平静的家庭背后,钱和感情都在逐步溃败。
“我不觉得生活有压力,只是觉得生活和情感带来了无尽痛处,我受够这一切一切……但是两个娃儿是我生的,生而不养又不行。他们俩都来错家庭,对不起孩子,如果我不在了你们一样会体会这个世间的痛处,谁都可以欺负你们,还面对各种问题……”试图自杀前,刘维杰写下遗书,发给家人。
他最终活了下来,被警方逮捕,案件目前仍在调查中。而两个年幼的孩子,经抢救无效身亡。
“没想到他会弄死孩子”
沿着遵义市凤冈县城中心的龙凤大道一直往南走到郊区,房子慢慢从紧凑的4层变为稀疏的3层。再往东一转,绕进一条山路。山路起起伏伏,一边是树,一边是梯形的田地。
行驶4公里左右,会看到一条小道向右延伸,玉米地整齐地排列在小道两旁,走进去便是刘维杰家所在的村子。6月正是雨季,雾气环绕山头,更衬出村子的安静,只有不时传来的鸟叫声。
近两个月前,5月22日,凌晨刘维杰带着一双儿女一起服下农药的消息传遍了这个安静的小村子。村民至今仍未缓过神来,说到没被救回来的两个孩子,一声接一声地叹息。孩子从小由爷爷奶奶带着,大的是男孩,今年10岁,小的是女孩,今年7岁。女儿皮肤白净、爱笑,见人就喊。儿子调皮一点,常常满村子跑,但总是记得照顾妹妹。
村子有50户左右,共两三百人,全部姓刘,属于一个大家族。刘维杰一家“颇受人尊重”,他的爷爷曾是村里的书记,父亲刘成在县里一医院当保安,有着让许多村民羡慕的固定工资,母亲则带着哥哥和他的四个孩子。
提到刘维杰,村里人想说的话更多。刘维杰本人1.76米,眉眼清秀,“很讲礼貌,看到小孩都会客客气气地打招呼”,从未听他和别人起过冲突。另一个与刘维杰同辈的村民告诉南方周末,刘维杰还是村里年轻一辈的会长,过年大家聚会都是由他牵头组织。
关于他的妻子黄玉飞,属于村里少有的外地媳妇。过年时,刘维杰与黄玉飞都会回村,两人经常同进同出,看上去感情不错。
在村里人看来,这原本是一个美满的家庭,尤其想到那两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他们想不通,为何刘维杰如此狠心,“可能他‘闯鬼’(被鬼附身)了”。
从村口一直往里走不到300米,再下一个坡就到了刘维杰家。这是一栋建于2000年的两层楼房,水泥外墙,绛红色的木门旁边贴着崭新的对联。房内正在粉刷,沙发、桌子等家具都被挪到了门口。刘维杰的母亲平常在县城里租房,带着4个孩子上学,周末则赶回乡下,抽空干点农活。
提起孙子孙女,刘母的眼泪几乎没有停过。5月22日凌晨2点多,刘维杰给黄玉飞的弟弟以及自己的家人各发了一条消息,是一封一千六百余字的遗书。黄玉飞弟弟正好没睡,看到消息后马上联系黄玉飞,黄玉飞再报警,警方又联系刘维杰家人。
刘维杰妈妈接到了电话,她住的地方离儿子儿媳的出租房不远。回忆起那晚的场景,刘母边流泪边比划,她摸黑到出租房后,敲门,无人回应。等警察赶到,继续敲门。终于,刘维杰从里面打开了门,开门的瞬间他晕倒在地。两个孩子躺在床上,已经没有生命迹象,房间里摆着他和黄玉飞的离婚协议。
事发时,黄玉飞正在遵义躲避刘维杰。几天后,才在警察的陪同下回到这个她住了近一年的房子,“很大的农药味,枕头都因为腐蚀烂掉了,还有挣扎的痕迹。”黄玉飞推测,那应该是两个孩子吃下药后不舒服而引起的挣扎。
事发二十余天后,南方周末见到了黄玉飞。她皮肤很白,脸色则尤其苍白,两个青色的眼袋挂在眼睛下面。原本一头齐胸的棕色长发,因为掉发严重,已经被剪短到下巴处。黄玉飞的个子不高,说话时声音也小小的。聊着聊着,她的眼神就会放空,进入旁人看不到的世界。她说,“我有想过他会打我,但没想到他会想要弄死我、弄死两个孩子。”

2025年6月,贵州遵义,刘维杰家所在的村子。(彭丽/摄)
年轻的夫妻
2009年,16岁的黄玉飞与17岁的刘维杰在东莞一家电子厂相识。黄玉飞是四川人,刘维杰来自贵州,但两人有着相似的生命轨迹:父辈一直在广东打工,初中毕业后,他们和同村大部分年轻人一样,从家乡来到父母身边,进电子厂、五金厂、手机装配厂等工厂工作。
黄玉飞回忆,当时所在的电子厂是一个不到百人的小厂,她每天在流水线上从早上八点半工作到晚上八九点,生活单调。在不大的社交圈里,刘维杰“长得还可以”,初识时性格“比较温柔”。认识两年后,两人开始恋爱。
2015年,黄玉飞怀孕,两人结婚。两个年轻人还没有为成为父母做好准备。婚前刘维杰就经常去网吧通宵打游戏,经常工作几个月后就要玩几个月,再换厂继续干。谈恋爱的几年,两人并没有存下积蓄。
黄玉飞在老家将孩子带到一岁,随后来到广东与刘维杰继续打工。黄玉飞称,婚后刘维杰仍然经常打游戏,不爱工作,周末也在家里躺着。在厂里,两人几乎没有朋友。
2016年,刘维杰还曾打过黄玉飞,“拳打脚踢,把我的腿上、手上都打出了淤青。”刘维杰在遗书中也提到了这一段,“她总说我打她,这个我承认,在谢坑(东莞下辖的村子)大概2016年,我承认我们打过架她没打过我。后来向她父母保证过后在(再)无打她行为。”这一次,在父母的劝阻和刘维杰的再三保证下,黄玉飞原谅了刘维杰。
但是,黄玉飞说,刘维杰并未遵守承诺。“有时是扇一巴掌,有时是砸家里的东西。”因为不想父母担心,黄玉飞表示自己从未和任何人倾诉,也未留存照片,现今已无法证明这段往事。黄玉飞弟弟告诉南方周末,2017年左右,姐姐在两人吵架后逃了出去,找不到人的刘维杰找到黄玉飞父母,“来了好几个晚上,一直在闹,不停地敲门要我们把姐叫出来”。黄父选择报警,才阻止了刘维杰继续上门。
刘成告诉南方周末,自己从未听儿子和儿媳提起过这些争端。在他看来,儿子很照顾儿媳的情绪,也比较黏她。“因为她是外地媳妇,所以我儿子很担心她在这边有不适应的感觉,干什么都会想着她。”关于在外的情况,刘成了解不多,两人只有过年回来待一段时间,平时打电话也只是问问孩子的情况。
但他也坦言,对儿子生活的担心没有停止过。最初刘维杰跟着他在江门打工,“一个厂子里待几天就要换,说也不听”。他以为儿子年纪小,心还没有安定。后来到东莞,与黄玉飞谈恋爱,两人和家里联系都不多,只有没钱时才会打电话给刘成。
刘成提到,孙子出生时在医院花费的5000元都是自己所交。在他看来,儿子和儿媳都不算“听话”,“不是懂得过日子的人”。他曾听到黄玉飞父母对小夫妻俩的抱怨,“两个人总是打临时工,比如说正式工工资24元一个小时,临时工工资就有28元一个小时,临时工挣得多又自由。”2017年,女儿出生。但直到2021年,大儿子上一年级,两人才每月给刘成转600元,作为两个孩子的生活费。
开始交生活费的时间也正是黄玉飞和刘维杰两人经济困难的时期。受疫情影响,厂里临时工的工作不好找,两人经常靠网上借贷为生。根据黄玉飞的说法,此时的刘维杰已经因无力偿还贷款被各大借贷App拉黑,只好由她接替走上借贷之路。黄玉飞向南方周末展示了她在某App上的借款记录,从2020年8月开始,一百元、两百元地借,慢慢到一千元、两千元。黄玉飞称,这些钱只是用来维持基本的生活运转。在经济并不宽裕的情况下,2023年,刘维杰坚持要买一辆车,因为“身边很多朋友都有,他也要有”。
对于这种“没有盼头”的生活,黄玉飞曾想过离婚,但考虑到两个孩子,又把这个念头收了回来。2024年5月,因为女儿即将要上一年级,加上经常听到公婆表示儿子带不住,黄玉飞决定自己回来带孩子。为了维持生计,2024年6月,她在离家骑行只需4分钟的地方找到了一份山歌直播的工作。这也是两人矛盾激化的开始。

刘维杰的老家。(彭丽/摄)
县城里的直播
所谓山歌直播,黄玉飞所在公司的负责人吴科解释,指主播们以唱山歌的形式进行直播。山歌一般是七字一句,一段四句,主播可以现填歌词,也可以按照公司提供的模板来唱。这几年在云南、贵州、广西等爱听山歌的地方,这种直播形式很流行。
在凤冈这个常住人口四十多万的小县城里,山歌直播刚刚兴起。走在县里最热闹的步行街上,不少门面贴着转租广告。但随便转转,就能看到六七家直播公司的招牌,大部分注册时间不到一年。
凤冈县一家直播公司负责人告诉南方周末,才艺主播需要才艺,聊天主播需要会说话,山歌主播只需唱歌就可以不冷场。且山歌总共几个曲调,上手容易,因此,很多年轻人进入这个行业。
谈及选择这份工作的理由,黄玉飞表示,时间自由,方便照顾孩子。公司规定,只需每月上满156个小时,算下来工作26天,每天工作6小时,且可自行选择具体时间段。比起原本在广东厂里动辄每天干十来个小时,直播称得上是轻松。
更重要的是,直播的工资不低,工资上限高。黄玉飞向南方周末展示了她每月的工资,除了第一个月不到两千元外,其他月份最低三千多元,最高时有七千多元。在凤冈县城,这算很不错的待遇。多名受访者提到,对于年轻女性来说,县城里大部分工作是去服装店里卖衣服、金店里卖首饰,每月能拿到2800元工资加上200元的全勤奖,但要从早上9点工作到晚上10点。
黄玉飞对这份工作很满意,她既能每天待在孩子身边,还能用自己赚到的钱照顾孩子。2024年6月入职后,她在离儿子和女儿学校几百米处租了套三室一厅,房租每年6000元左右。黄玉飞一般会在早上和下午直播,晚上陪孩子写作业。儿子和女儿都喜欢踢足球,她给两人报了足球班。
对于刘维杰来说,妻子直播让他陷入了不安。他在遗书中写到,黄玉飞此前有过两次出轨经历,为了孩子他都选择原谅。“2024年5月她(黄玉飞)说回家边带小孩边上班,我挺支持她的,当我知道她回来做直播,我知道她花痴的程度及她哪(那)颗物质的心还有网络的不确定,我不同意。2024年6月以后我都在家待着为这事争吵。”
直到2025年初,“她(黄玉飞)向我保证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我再次信她外出广东打工。”
对此,黄玉飞有着截然不同的说法。关于出轨多次、“花痴、物质”的控诉,黄玉飞坚决否认。她认为,这是刘维杰对她的“故意抹黑”,“用这样的方式来污蔑她”,作为对她不仅不给刘维杰钱、还决心离婚的报复。
刘维杰发的最后一条抖音有十几张图片,包括他不同时期与黄玉飞的合照以及3张截图。截图是黄玉飞与3个不同抖音账号的对话,在这些聊天中,黄玉飞喊对方“老公、亲爱的、宝贝”,也有类似于“劳资爱你”的表述。
山歌直播的目标群体以4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为主,遍及全国各地,主播的收入来自直播时粉丝的礼物打赏。黄玉飞所在的公司,直播平台抽成50%后,公司抽成10%,主播本人抽成40%。多位主播告诉南方周末,直播间人数多少不是最重要的,关键看是否有愿意打赏的粉丝。如果粉丝能长期打赏,对主播来说也就有了收入保障。因此,直播行业讲究“谢榜”:下播后,主播要去感谢那些打赏的“大哥大姐”,平常则要努力维护好和他们的关系。吴科介绍,公司有明文规定,不允许主播有私下接收粉丝转账、私下与粉丝见面的行为,其他的就得看自己的选择。
黄玉飞告诉南方周末,刘维杰所发的截图是她与粉丝的聊天,有时会有些暧昧的称呼和表述,但仅限于此,并不会有实质性的出轨行为。她称自己只有一位从2024年9月一直维系到2025年5月的“大哥”,两人平常聊天也是关于家庭、工作的闲聊。其他“大哥”维系时间都不久,两三个月就走了。
当南方周末提出想看看这些聊天记录时,黄玉飞称,事发前几天,刘维杰假装成她和“大哥”们聊天,要到了聊天暧昧的截图,并把她已经结婚生子的事情告诉对方。之后,刘维杰清空了她的关注列表和聊天记录。
“他之前就看过那些聊天记录,有时还会帮我回复‘大哥’。”黄玉飞2024年下半年的工资在每月四千多元到七千多元之间,她解释,这是因为有刘维杰帮着自己一起维护“大哥”。2025年上半年,刘维杰出去工作后,她要照顾孩子,没有时间闲聊,工资也回落到了三千多元。

直播公司在凤冈县城里很常见。(彭丽/摄)
离婚
在黄玉飞看来,离婚是她忍耐已久后作出的决定。2024年6月后,刘维杰留在家里,没有工作。两人借贷付了房租,买了电动车和家具,后续则用黄玉飞的工资偿还。11月,刘维杰因为无力承担每月的车险,把车卖了9万多元。加上黄玉飞从娘家借的5万元,两人凑首付在凤冈县城买了一套二手房。
2025年初,刘维杰出去打工的三个月里,黄玉飞给刘维杰转了一万元,“女儿上足球班要一千多元的学费,问他都说没有”。黄玉飞称,如果不转钱,刘维杰会一直给黄玉飞打电话,或直接去到她的直播间留言“回私信、接电话”。
主播的工作让黄玉飞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可以把两个小孩养得很好”,而不停问她要钱的刘维杰是“拖累”。终于,2025年5月初,在刘维杰要求黄玉飞帮他买一台新电脑后,黄玉飞提出了离婚。
对于妻子离婚的原因,刘维杰认为是自己离开3个月后,黄玉飞再次出轨,“要抛弃这个家”。
5月15日,刘维杰从广东回到家中。据黄玉飞的表述,5月16日晚,刘维杰提出让黄玉飞不要再上班,黄玉飞也再次向刘维杰提出离婚。黄玉飞坚决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刘维杰,17-18日,刘维杰藏起了黄玉飞的手机和身份证,并把她关在家中。也是这两天,刘维杰查看了黄玉飞与“大哥”们的聊天记录。
虽然不知道爸爸妈妈之间的矛盾,但黄玉飞察觉,孩子们还是意识到了不对劲。18日上午,女儿上完足球课后,先是走了20分钟左右去到妈妈的公司,看黄玉飞不在又走了20分钟回到家中。黄玉飞还记得,女儿气喘吁吁地回到家时,刘维杰想要抱她。没等爸爸抱完,女儿推开他跑走了。刘维杰一怒之下开始砸家里的东西,边砸边吼“为什么这么对我”。女儿躲在厕所不敢出来,黄玉飞也坐在沙发上不敢动。
18日下午,趁着刘维杰不注意,黄玉飞逃了出去。当晚,刘维杰以妻子失踪为由通过警察找到了黄玉飞,黄玉飞拒绝见面。19日,考虑到有身份证才能离开重新找工作,黄玉飞又来到相距46公里的湄潭县补办身份证。
20日凌晨四五点,黄玉飞收到了刘维杰的消息,表示他同意离婚,让她回去办理手续。黄玉飞直接在民政局与刘维杰签署了离婚协议,两人约定,房子和女儿归刘维杰,儿子归黄玉飞。只要再过一个月的冷静期,他们就能拿到离婚证。
刘维杰没有将自己离婚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刘成告诉南方周末,自己一直以为儿子回来是为了装修新买的房子。刘成今年60岁,皮肤黝黑,身材精干,看上去比同龄人要更年轻。他称,自从刘维杰出去打工后,“不在身边管教,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
实际上,此时的刘维杰已经无法承受婚姻失败的现实,以及婚姻失败后的生活。他在遗书中写到,自己处于非常“折磨”的状态,自17日开始,“5天睡眠不足15小时,5天进食不足3碗饭”。这几天里,刘维杰多次拉着黄玉飞去到民政局,称同意离婚,又下不定决心,半路返回。

2025年5月21日晚上,刘维杰带着孩子去烧烤店。(资料图)
“最后的狂欢”
5月20日,签署离婚协议后,黄玉飞拒绝回租住的房子。刘维杰则反复保证不会再动手,只想让黄玉飞回去把孩子带好。想到每天都要自己陪睡的女儿,黄玉飞心软了,她再次回去。
21日上午,黄玉飞照常去直播公司上班,中午回家休息。下午她准备出门上班时,被刘维杰用手掐住脖子往屋里拖,“真的很窒息”。黄玉飞称,“他把农药拿出来,说我们今天必须死”,回忆起这一段,黄玉飞声音有些发抖。刘维杰手里还拿着一把10厘米左右的刀,“他说我敢动一下,他就捅我一刀”。
随后,他问黄玉飞要了手机密码,让她把网络App上能借到的钱全都借出来,转给父亲刘成,“我们死了之后让他爸爸拿这些钱把两个小孩养大”。被吓坏了的黄玉飞哭着求他,“我说我们不离婚了,我们那点钱根本养不大小孩,孩子没有父母也会受欺负。”
安抚了大概20分钟后,刘维杰的态度软了下来,但仍然不许黄玉飞出门。“我就又求他,说我不出去上班,小孩的生活费都没有。”刘维杰终于松口,骑着电动车把她送到了公司。
吴科还记得,那天黄玉飞从公司门口冲进来,眼睛一直在往外张望,“明显很慌张,像是出了什么事”。了解前因后果后,他带着黄玉飞来到几百米外的派出所报案。警察认为是家庭矛盾,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没有受理。
离开派出所,大概是下午3点左右,黄玉飞打车去了遵义。心有余悸的黄玉飞害怕被找到,把刘维杰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她担心两个孩子,给刘成打去电话,要公婆当晚把两个孩子带走。刘成回她“刘维杰在家里”,随后挂了电话。黄玉飞又把自己受伤的照片发给了父亲和弟弟,远在东莞的弟弟通过电话给凤冈当地派出所报案,派出所给黄玉飞打电话了解情况,但没有出警。
刘成记得,那天下午,刘维杰在地里帮自己插秧,刚插到第三根,他把手中的秧苗一扔,说自己要去找黄玉飞,便再没回来。
刘维杰的抖音账号记录了两个孩子最后的轨迹。5月21日晚,他带着孩子去了凤冈县步行街上的娃娃机抓娃娃,又去了离家六百多米的烧烤店。照片里,女儿披着一头长发,右手比“耶”的手势,微笑着露出两边酒窝,儿子正吃着虾,两人看向镜头,另一张照片里三人一起干杯。刘维杰配文“最后的狂欢”。
烧烤店老板对两个孩子印象深刻,女孩皮肤白白的,活泼爱笑,男孩则一直在听妹妹讲话。上前两个菜时,刘维杰出去了一趟,孩子们也没有先吃,一直乖乖等着。刘维杰回来后,老板听到他对孩子们说,“你们坐近一点,我给你们拍张照”。
回去后,刘维杰给自己和孩子服下了农药,给自己的家人和妻子的弟弟发去遗书,在凌晨发布了最后一条抖音。
“她那么绝情,那么折磨人……在这最后关头我想比她做的更绝情……”一千六百余字的遗书里,刘维杰提到两个孩子,“我不该剥夺你们的生命。但是我们都爱你妈妈,我们走后她就可以没任何压力的和别人活着,但是她总有一天会来找我们。”
(文中刘维杰、黄玉飞、刘成、吴科为化名)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彭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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