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 刘忠昌
长岛的三月，海雾还未散尽。月牙湾的礁岸上，一位老人正弯腰拾捡涨潮时遗落的贝壳。他颤巍巍地将一枚月光螺放在我掌心："年轻人，这螺壳里还藏着二月的潮声。"咸涩海风中，螺孔里竟真的传来细弱回响。原来这座岛的慈悲，早把"给予"二字写进了每朵浪花的褶皱里。
给理解，是雾中的灯。渔村的老石板房正浸润在春寒里，那些木格窗后的故事，需贴着窗棂呵出热气才能窥见。就像深夜赶海归来时，码头边的渔家乐老板总会多添勺海带汤："今儿潮水冷得刺骨。"真正的懂得，是妈祖庙的老斋公不问道童为何打翻香炉，只默默重续沉香。理解并非烈日灼灼，而是九丈崖下始终亮着的那盏航标灯，让每艘晚归的船都望得见炊烟。
给体面，是退潮时的沙。明珠礁湾的海鲜早市里，摊主们有套独特的默契：称完海胆总会再放个海虹，说是"给龙王留的见面礼"。这让我想起烽山脚下的补网妇，织完破洞总要缀个海星扣——不是遮掩，而是给伤痕系上绶带。给予尊严，恰似潮水褪去时不卷走卵石上的苔，让每道裂纹都能在晨光里舒展成掌纹。
给信任，是未系缆的舟。拂晓时分的庙岛码头，渔船主们常把渔获晾在无人看管的晒场。问他们不怕丢失吗？满脸海风刻痕的渔娘笑着指向云雾深处："你看那些斑海豹晒太阳时，可曾问过礁石暖不暖和？"这让我想起南隍城岛那家自助民宿，暴雨天总在檐下摆着雨靴，木牌写着：尽管穿走，送给下个赶海的人。信任原是长岛的海雾，纵使暂时模糊视线，终会化作仙山脚下的云阶。
给掌声，是浪花的吻。路过显应宫时，总见那位吹海螺号的聋哑老人。某日大学生把《渔光曲》的旋律绘成海浪纹送他，老人抚着凹凸突然泪落螺号。此刻方知，喝彩不仅是双掌相击的脆响，更是望夫礁千年守望归帆的缄默。就像海鸥追逐舢板犁开的浪痕，我们给予的每声赞美，终将在某个黄昏变成漂浮的渔火，轻轻泊在某人的眼波。
长岛的春天总带着海盐的温润。那些在渔家宴请过路客尝鲅鱼饺子的阿婆，在礁石间帮游客捡海星的稚童，在渡轮甲板多等一刻钟的老船长，都在用海岛土话续写《列子·汤问》的当代篇章。我们今日赠出的每份暖意，都会化作砣矶岛的晨霭，在某次潮涨时，变成海玻璃送回沙滩。
当四月的海菜花开满烽山林海，愿你我都是那枚被浪涛打磨的月光螺。不必追问掌心的纹路通向何方，且听螺壳深处，二月赠予的潮声正化作三月的花信，而所有我们给出的春天，终将在岁月的沙滩上，连缀成永不退却的潮线。
作者简介：刘忠昌，山东省淄博市人。1962年3月生，1980年11月入伍，1984年5月入党，在职研究生学历。历任守备二十九团战士、排长、干事、宣传股长，山东省军区组织处干事，济南军区后勤部副团职秘书，济南军区司令部直工处长，青岛市南区武装部政委等职。2008年3月转业，任青岛市南区委组织部副部长、安监局局长等职。曾在全国及省地级报刊发表诗歌、散文、理论文章多篇。代表作有《井冈山，心怀敬仰》、《你不寂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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